□ 杨 俊
乌江作为贵州第一大河,不仅是一条物质流动线、人员流通线、文化互通线,更是一条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线。自古以来,“千里乌江”是多民族交往的历史走廊、文化融合的活性载体、国家认同的锻造空间。乌江流域以经济互通、文化共享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成为西南地区各民族“三交”的典型示范带。
乌江航运在各民族“三交”中发挥商贸流通作用
全长超1000公里的乌江,流经黔滇渝鄂4个省(直辖市),流域面积达8.79万平方公里,覆盖了多民族文化区。明嘉靖《思南府志》有“乌江流域产朱砂、水银、棉、蜡、漆诸物,皆中州所重”“上接乌江,下通蜀楚,舟楫往来,商贾鳞集”的记载,说明乌江早在明代以前就通到思南以上乌江渡一带。乌江是“川盐入黔”的四大水上运输量最大的一条航道,川盐经长江转入乌江水道至彭水、龚滩、沿河、潮砥、思南等地,再转运到黔江、黔北、湘西各地。盐船返程时又沿途收购大量的桐油、棬油、粮食、药材、生漆、硫磺等运往外地销售。仅沿河每年就销售桐油、棬油、生漆等农产品近50万公斤。新中国成立后,食盐水路运量仍占全省水陆盐运量的46.81%。
因水而兴,塑造了乌江流域特有的经济模式和社会结构。商业往来使乌江下游逐渐形成了众多的码头、港口、庄号、会馆和商人。明代乌江流域就有不少会馆,始建于1588年的石阡万寿宫、禹王宫在清代康熙年间由江西五府与商号捐资重建,更名为“豫章合省会馆”;思南禹王宫是清代湖南、湖北商会在思南的会馆,思南周家盐号、安化街等客栈商号,这些都见证了思南商业的繁华;乌江流域湘、滇、川、豫、陕、赣、京、津、冀、鲁等地会馆不计其数。
乌江航道承载着流域内大规模的商品交换并带来经济活力。商贸往来促进群众交流,川盐流通使江津、綦江、沿河、思南等地方言在词汇、语音上与自贡较相似,乌江号子、船工民歌等非遗记录着盐运生活,成为乌江流域各民族共同的历史记忆。1937年后长江航运中断,乌江成为西南地区抗战的物资生命线,1940至1942年,累计运输食盐1.7万吨、兵工器材1500吨,船工与商人协力保障物资,这一时期该流域提升为国家战略通道,为抗战胜利注入了强劲动力。
乌江沿岸城镇为各民族“三交”提供重要的空间载体
乌江沿岸逐水而居的城镇聚落,是经济活动在地理空间上的凝结。乌江干流有15条主要支流,河段航运形成的码头、渡口、险滩以及干流与支流汇集处形成的集镇、集市、村落,是乌江流域各民族“三交”的重要载体。
乌江流域盐矿、汞矿开采与运输,使乌江干流和支流水运有着密切的联系。随着商贸往来,乌江逆流而上形成的涪陵、龚滩、彭水、沿河、思南等集镇,形成了区域性城镇网络,构建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地域空间。涪陵曾是巴国都城,明清后成为沿岸川盐集散地,四川、重庆、贵州产的盐、茶叶、药材、粮食、丹砂等均由涪陵码头出入长江。武隆江口是乌江与芙蓉江的交汇处,是渝东南和黔北地区农副产品的交易中心;彭水是黔州的核心区,也是乌江流域武隆、彭水、沿河、酉阳的枢纽。明清时代,沿河是乌江“川盐入黔”的四大口岸之一,县城集中了盐仓、盐号及盐商会馆,有盐船50余艘,形成了“盐会堡”“官店街”等市场。同时,沿河还利用水运形成双向贸易,油桐、乌桕、蜂蜜、白山羊、药材、木材经乌江销往涪陵进长江,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沿河建立同乡会馆、江西会馆、湖南会馆等。思南是乌江上一个重要的节点城镇,明代设思南府,由此形成水陆互济黔东北最大的物资集散地——思南,从务川经德江到思南,再经石阡、余庆到黄平接滇黔驿道南北纵向交通,从铜仁经印江到思南,后西行到凤冈、湄潭等地横向交通。清代及民国时期,随着商贸流通的发展,一个以思南为中心,北至务川、德江、沿河,东到印江、松桃,南至石阡、余庆、瓮安,西至凤冈、绥阳的黔东北城镇群基本形成,四川人建的川主庙、江西人建的万寿宫等会馆、盐号、商铺比比皆是。
乌江航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因险滩而成集镇,整个乌江干流上共有419处险滩,其中较大的险滩有41处,又以龚滩、潮砥滩、新滩最为著名。清代的龚滩聚集了大批江西、陕西、重庆、涪陵等地商人,兴起10余家盐号和百余家商号,使之成为乌江水岸商品贸易的枢纽。沿河的淇滩是乌江边最美的集镇,上行的川盐、日用品和下行农产品汇集后又四散各方,使古镇成为辐射周边的商品集散地;德江桶井的新滩,因清代山岩崩塌阻断河流而得名,其间也出现了两次山崩两次断航复航。德江的潮砥滩因滩险难过,船只在此“盘滩”,与新滩一样因货物和人员停留使各地商人云集,古镇曾因此兴盛一时。此外,沿河的洪渡、思渠和思南的邵家桥、塘头,以及余庆县城、乌江古镇等都是古代乌江重要的集镇。这些因乌江而兴起的码头、城镇和集市,不仅是商品交易、商贾云集的场所,更是各民族密切接触、比邻而居、通婚互市、共享生活空间的“交融场地”。这些“点”呈现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带状分布,连接成乌江流域各民族“三交”的连绵“带”,形成了沿江各民族团结奋斗、共同发展的良好局面。
乌江流域在各民族“三交”中构建起的文化自信
乌江流域独特的民俗、语言和传统技艺等文化资源,是多元文化交融的见证。
乌江文化是中原文化、巴蜀文化、荆楚文化与流域内少数民族文化交流交融形成的独特文化现象。元明清时期,随着乌江流域的发展以及各民族的交流不断深入,进而形成了具有区域特色的文化形式。流传于鄂西、渝东、黔东北的摆手舞,是土家族生产生活的艺术结晶;被誉为“中国戏剧活化石”的傩戏,集面具艺术、歌舞表演等形式为一体,既是先民与自然的“对话”,更是中华文明多元共生的表现;土家族“无字史书”西兰卡普,以古老技艺编织了土家族的迁徙史诗、信仰图腾和生活哲学,诠释着武陵山区的生命美学;乌江岸边的外地商人留下的万寿宫、川主宫经历千百年风雨仍屹立不倒;“四月八”“六月六”“三月三”“吃新节”等民族节日,吊脚楼、鼓楼、风雨桥等展现了先民们的建筑智慧和生存法则,土家族山歌、苗族飞歌、侗族大歌唱出各族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乌江流域不同时期各民族形成的具有鲜明特点的民族习俗,构成了独具特色的乌江文化。乌江流域文化资源十分丰富,仅贵州段旧石器遗址就有40余处;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33处,占全省总量的40.7%;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35处,占全省41.7%;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1388处,占全省38.8%。有世界文化遗产2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37项、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1座、国家历史文化名镇6个、国家一级博物馆5个、国家历史文化名村15个、国家工业遗产4处,是全省文化遗产最集中的区域。独特的乌江文化,是多彩贵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回望乌江流域发展历史,交通先行是各民族“三交”的物质基础,城镇集聚是各民族“三交”的空间保障,文化共享是各民族“三交”的精神纽带,保护好、利用好这条“民族交融带”的独特价值,讲好“乌江故事”,传承“乌江文脉”,不仅是对历史的尊重,更是贵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现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的基础。(作者单位:贵州省土家学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