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报记者 朱雪丹

图/本报特约记者 乔啟明 秦 刚

又是一年端午，贵阳市云岩区文笔街巷道两旁支起炉火，氤氲烟火气迎着熙攘人群来“赴约”。这条不足百米的老街化身“粽子一条街”，近十家粽铺沿街铺开，竹叶清香与糯米甜香交织，吸引市民、游客纷沓而来。清晨6点，各家粽子摊已支起蒸锅，粽叶的清香与蒸汽交织，构成了这条老街独特的节日图景。

1从书香到粽香

“从上周开始，我们的订单就没停过，许多顾客要求真空包装寄往外地，一个假期能有几十上百单。”“魏姐粽子”店主魏姐难掩笑意，手上动作一刻不停——轻捻粽叶、舀米、卷成漏斗、填实、利落捆扎，短短十几秒，一个饱满紧实的粽子就诞生了。

这样火爆的场景，正在文笔街的十余家粽铺中同步上演。从“李老大”“魏姐”到“谢氏粽粑”……家族品牌林立，各有特色。碧绿的粽叶、莹润的糯米、肥瘦相间的腊肉在阵阵热气间显得格外鲜活，给这条平素幽静的街巷增添了不少生机。

文笔街，究竟有何来头？

贯通电台街和文明路的文笔街，不过百余米长，却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清道光《贵阳府志》记载：“贵筑县学在府城内东北隅。”即今忠烈街贵阳幼儿师范学校所在地，始建于1699年，文笔街因与学府为邻，取文化昌盛之意而得名。

如今，这条小街一侧是书声琅琅的贵阳市第二中学，另一侧是中共贵州省工委旧址，两者隔街相望，为这条小街平添了岁月的厚重。走到文笔街里巷，背对着贵阳二中，能看到一座朱门高墙的两层小楼，这就是中共贵州省工委旧址，原为高家花园。

1935年建立的中共贵州省工作委员会，是党中央在长征途中批准建立的唯一的省级地方党组织。高家青年高言志积极参与革命活动，为掩护革命工作和便于联络同志，他提供高家花园中的“怡怡楼”和“楼外楼”两处房屋，作为同志们栖息和工作会议的场所。

百年历史赋予街巷以浑厚的历史余韵，而飘在街头巷尾的袅袅炊烟则见证着传统节气文化在现代都市中的生生不息。每到端午，这条老街便被粽叶的清香和糯米的甜香所包围，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那个手工制作、邻里相助的年代。

“每年端午都来买钟姨妈的灰粽，她家的草木灰能去腻，是小时候的味道。现在年轻人不会包，但孩子总念叨要吃，今年特意带她来买点回去。”市民陈女士提着两大袋粽子，身后跟着女儿和外孙。

人情与记忆，让时间在这里“站得住脚”。从贵阳“九门四阁百条巷”的尘烟中走来，文笔街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这里不仅有学府的书香，更有革命的记忆，还有延续至今的市井烟火，构成了贵阳老城区珍贵的文化景观。书香与粽香在这条老街上交融，既有文化的传承，也有生活的温度，既有历史的厚重，也有现实的活力。

每逢大考前夕，总会有学生、家长在校门外买上一枚粽子，以其喜人的外表和美好的谐音“高粽”，寄托着对金榜题名的祈愿。书香、粽香交织间，这份意趣已然超越了单纯的节令食俗，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承载美好寓意的文化符号；承载着端午节的传统内涵，也见证着城市发展的变迁轨迹，更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传统文化的坚守。

2从技艺到记忆

文笔街缘何成为“粽子一条街”已无处可考，却能从“李老大”一家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中窥见一斑。

“最开始是奶奶支起摊子来卖，后面别人跟着学，有的时候就请我老爸去教。”日头偏西，摊上的粽子所剩无几，“李老大粽子”第三代传人李师傅娴熟地给顾客剥开白粽、撒上豆面，娓娓道来她对家传技艺的回忆。

几十年来，“李老大”粽子以家常的味道、实在的用料吸引了许多“回头客”，有顾客自街头寻来买粽，也有街坊习得技艺在巷尾“自立门户”，年复一年，“粽子一条街”也在阵阵糯香中初具规模。

临街的李家老宅里，见证了几代人的“粽子生涯”。李师傅说，几十年里，一幢小楼里的李家十几口人靠粽子打出了“一片天”，最忙碌的时候，李家几乎全员上阵：“那会，爷爷奶奶、我家两个叔叔和我爸，一家人连夜包着煮好，天一亮就被抢购一空。顾客刚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李师傅摊开手掌，粽叶和棉绳在指间留下殷红的印记：“现在我们姊妹几个都在上班，但到了端午忙起来的时候，都会回家来帮着老爸包粽子。”话语间流着对这门家传技艺的深深自豪，也见证着技艺传承的绵延不绝。

粽叶的折叠角度、糯米的浸泡时间、火候的掌控分寸……“技艺”成为“粽子一条街”形成的关键因素，有形的技艺传承背后，更映照着从一个家庭到一条街巷，再到一座城市、一个节日的宝贵记忆。

端午时节，无数贵阳家庭都有着相似的经历：清晨赶到文笔街，在熟悉的摊位前排队，看着摊主熟练地挑选粽子，然后带着温热的粽子回家。这样的场景年复一年地重复，逐渐积淀成家庭传统和节日仪式。

“我们对面就是贵阳二中，好多孩子去省外读书，甚至去国外读书的都会想念我们家的粽子，想念‘家乡的味道’。”李师傅自豪地说：“有时候他们放假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买粽子，说这才是记忆中端午节的味道。”

当点滴记忆汇聚成江河，文笔街便成了一座城市、一个节日的“情感坐标”。每年端午临近，阵阵粽香总能唤起贵阳人心中最温暖的记忆。对于远在他乡的贵阳人而言，文笔街的粽子更承载着对故乡的深深眷恋，成为连接家乡与远方的情感纽带。

3从坚守到焕新

从几十年前5角钱一个的白粽，到如今2.5元到10元不等的鲜肉粽、蛋黄粽、红枣粽、腊肉粽、荞灰肉粽……为了迎合大家的喜好，商家们还推出了迷你装白粽，“一人食”的分量设计，受到不少顾客的欢迎。“粽子一条街”上售卖的粽子以传统口味为主，鲜肉粽、荞灰肉粽最受欢迎，还有白粽、绿豆粽、蜜枣粽等，有不少人打趣道：“在这条街上，‘甜粽派’和‘咸粽派’达成了和解。”

“文笔街的粽子不只是美食，更是贵阳端午文化的符号，端午节不来这里买粽子，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里可以散称，家家明码标价不宰客，这份信任是几十年建立的。”

……

面对顾客的好评，商家陈淑琴自信满满：“在文笔街摆摊卖粽子，没有‘真材实料’可站不住脚，我们对食材选用讲究，必须是当年新糯米、新鲜粽叶，从源头严格把控。”

如今，文笔街的粽子已经突破了“节日经济”的局限，成为城市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粽子不再只是应景美食，各家不断创新口味、升级包装，把它做成了贵阳人一年四季都能消费的地方特色，让传统小吃有了可持续的市场和更广阔的空间。

时代在变，包装在变，价格在变，粽子的“内容”在更新，老街亦如是。

端午假期期间，文笔街与周边街区形成错位发展的格局：民生路因网红效应吸引游客，文笔街因文化底蕴留住人心，电台街以文旅融合承接着新时代的文化表达……

节日的喧闹之后，老街的繁华却仍未“散场”。如今的文笔街与繁华商圈仅一步之遥，相邻的电台街一带正成为贵阳市citywalk（城市漫步）的新地标，方圆数公里的街区，书院、花园、佛堂、楼阁坐落期间，勾勒出贵阳老城几百年的历史图谱。每逢节假日粽子热销，平时也有文化活动、手作体验和深夜食堂的热闹，昔日的“祥和老街”焕发出年轻朝气。新店主、新业态陆续进驻，传统手艺人和青年创业者并肩在此扎根，为让老街焕发新生而奔走。

粽香依旧，文脉绵延，新韵传承。文笔街不只是“粽子一条街”，更成为城市文化体验的“集散地”，端午节也不只是传统节令，更成了贵阳人情感归属、家族团圆、朋友相聚的理由——这，就是一条老街给这座城市最好的礼物。